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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学——静的思索

发布人: 佚名     发布时间: 2007/12/03     点击量:4108     返回

静的思索

 

心静最难,对绝大多数人而言,困难的决不是繁重的劳作,创业的艰辛;而是饱食终日后的无事可干。所谓清福最难享。

    小时曾见一连环画,言一战俘被关一空房内,要他受百无聊赖的折磨。结果有奇效:精神几近崩溃。后战俘想一法,乃虚构一对手共下象棋,在脑海中强记对弈中的每一步棋局,拼杀搏斗,竟达数年。这方法不仅使他的精神恢复了正常,而且出集中营后,还由于超强的思维训练,轻取象棋世界冠军。

    这则故事形象地说明了我们人类要“静”下来有多困难。纵观人生,好比一只忙碌不停的钟摆,在欲念发条的强制作用下不停地摆荡,无有止息。自然,真正意义上的“静”,决不是指停止劳作后的休息或娱乐,因为那只不过是改头换面之后的“劳作”而已。妄念依然念念迁流,攀缘不止。而对人类来说,最具讽刺意义的,还莫过于唯有“追求奋斗”,才是充实的人生;一旦停息下来,巨大的时间便立即可怕地横亘在面前,难以消化。在无聊与空虚的袭击下,人们犹如笼中困兽,坐卧不宁。倘若不去找一点什么事情来搪塞时光,生命便成为重负,生存等同惩罚。这大概也是街头老年迪斯科兴起的原因罢。

    于是填补“休闲”时光的项目便应运而生:或一卷在手,品茗论玄;或戏爬方格,挥洒丹青;或对酒当歌,剑横太极;或旅游天地,垂钓长湖;或花前月下,醉舞金曲;或聚众方城,夜阑意酣;或徜徉商场,购物琳琅;或弄孙膝下,炊厨自娱——论名目可谓多矣,然考其实质,除了较轻松自由外,实难逃脱找一点事来做的大窠穴。

    近来“休闲”一词忽然时髦起来,除上述项目称为“休闲”外,漫步街头,还每见服饰、鞋帽之类,只要不在制服之列,也动辄冠以“休闲”二字。似乎忙忙碌碌的人众,一旦穿上潇洒一点的服装,那攀缘心就静下来了。这实在是大有疑问的。

    经言:“妄念顿歇,歇即菩提。”休者,静也;闲者,静也;静者,特指心静也;心静则万物自静。工作也罢,娱乐也罢,届时如能一概放下,无牵无挂,万念归一,方是“静”之本源。这个本源,亦即古今中外历代哲学家们苦苦寻觅的东西。古希腊柏拉图叹息人们茫然不知变中之“不变”。英国贝克莱大主教在断言“存在就是被感知”时,言外之意无外乎暗示人们那个“能感知”的。思想家休谟发现了人类智力的极限,明确指出本源的问题是“不可知”的。德国康德说事物的内部有个“物自体”,虽然大家可以谈论它,却永不能触及。叔本华以优美的文笔,描绘了主宰我们这个世界而又不为人们察知的内核——意志。黑格尔则演绎出世界万象的最高存在乃是“绝对精神”。在法国,为学术界所盛传的是笛卡尔的“我思故我在”。存在主义大师萨特也以其传世名著《存在与虚无》,开宗明义,透露了那个高于存在的“虚无”的消息,但决不是如同人们想象的那样什么都没有。西方当代的分析哲学,分析到底也不过是重复证实了休谟的不可知论。在古文明灿烂的中国,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的名言流传至今并在世界范围广泛传闻。庄子在《逍遥游》中,用鲲鹏展翅九万里的怪诞想象,告诉尘世的人们,那个超然物外的“我”是能够达到的。而“吾心即宇宙、宇宙即吾心”的论断则是陆九渊、王阳明哲学的内涵,等等。

    柏拉图说,在这个沉睡的世界上,唯有哲学家挣扎着想醒过来。纵观古今文明,虽智者辈出,“静以致远”也早已成为明训,而能醒者毕竟寥若晨星。任何一派哲学家都未能回答“静”以致远的“远”究竟指的是什么。不禁使人一叹!这是因为,哲学在本质上是思辩的、有为的,而本体或本源之探究却反其道而行之,必得摒弃思维(妄心),在无为的情况下方能达到。故智者虽凭其一流的睿智,且殚精竭虑,却永远只能驻足此岸,好比蒸沙欲成佳馔,望彼岸而兴叹,实属情理中事。

    禅宗六祖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实际例子。许多人疑惑六祖大师,不识一字,如何能当祖师?其实在佛法中,最为讲究的恰恰是“心”能否“静”得下来,知解的东西多了,反成知障。从中我们也可以窥见佛法难于为知识界、特别是科学界所信受的重要原因:人类的生活习性既然是永远地攀求不止,既然是积习难改的与“静”恰相背驰的有为法,那对一些因无为法而出现的特异功能、怪异现象、静之本源的不能解释,又有什么奇怪的呢?

    而这个本源是的确能够达到的。二千五百多年前,古印度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静定,睹明星而悟道。他说:“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,咸是妙明真心中物。”这是静的极致。又说迷悟之人,“譬如澄清百千大海弃之,唯认一浮沤体,目为全潮穷尽瀛渤。”这是对尘世的感叹。

    静中求静未为贵,忙中取静才是真。故禅林有言:终日吃饭,未曾咬着一粒米;终日穿衣,未曾挂着一线丝。圣者心静如海不扬波,寂然不动;所谓在不休中亦能休,在不闲中亦能闲。而众生心乱如麻,虽休而实不休,虽闲而实不闲。反差之大,一至于此!

    常听人喜欢讲达摩祖师嵩山面壁九年静坐参禅的故事,讲毕一定叹息祖师的“殉”道精神。其实单就“殉”字而言,谈论者实属未见道,离佛法还有十万八千里。因为这无异于认为达摩祖师在关自己的禁闭,一定很痛苦,而况其九年哉!而实际上依祖师境界,不要说面壁入定,即在平时,也无时不在定中,正是极乐世界,何苦之有?

    近代大隐陶渊明先生有诗曰: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,问君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。”诸君如有缘,请从现代文明的快节奏中走出来,觅一静室,节欲净心;或坐或卧,或意在不羁;闭目静心,万念归一。此时,有缘者自能体验到浑若无骨般的轻柔,此即老子所言:“能婴儿乎”。如其做到一归太虚,则大地平沉,虚空粉碎,在宁静祥和的辉光中,“我”与宇宙的万物溶为一体。据现代医学考证,此种状态只需几分钟,人体的疲劳便释放殆尽——这也是历代高僧不眠之谜。

    只可惜,人生难在放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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